媽媽篇|在早療中摸索,走出迷霧,也走回自己

撰文|Faye
攝影|Faye

那個被擊中的瞬間

長輩常說,孩子像蟲一樣,動來動去,不像其他孩子乖乖待著;眼神總是不知道看哪裡,就是不看人,好似探望遠方。那時的我,只覺得是老人家的碎念,總是隨口應付了事。

如今回頭看,才發現許多徵兆,都是初次當媽媽的我沒能察覺的細節。孩子翻身、抬頭都比兒童手冊標準晚了一個月。滿兩歲了,仍不太開口說話,會說的疊字詞不到十個。那時的我總想著,可能是家庭人口太少,上幼兒園之後就會改善。沒想到入園不到一週,老師便通知我,孩子可能需要額外的幫助。

我們就這樣開啟了早療旅程。原以為只需幾個月就能結束療程,沒想到這條路比想像中漫長,至今過去十八個月,仍看不見終點。

內在風暴|焦慮、孤單與撕裂的三重奏

  • 焦慮|到底是哪裡出錯了?

最初,將一切歸咎於家中人口單純,刺激不足,只要多接觸同齡孩子,她就會跟上大家的步調吧?於是在等待入園前,帶著孩子四處參加共學課程,從公共育兒資源中心到私人親子教室,只要時間與距離允許,我都不想錯過。

同時,用長輩說的「大隻雞慢啼」來自我安慰。但這句話的背後,其實藏著說不出口的焦慮——如果我的孩子不是那隻「慢啼」的大雞,該怎麼辦?

照片來源:Faye
  • 孤單|在沒有答案的路上

隨著參加共學次數越來越多,當相近年齡層的孩子聚在一起,原本是活潑歡樂的氣氛,卻讓我的心一點一滴涼了下來。因為,我發現孩子真的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樣。

她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,沒有別人,也沒有我。她無法聽從指令,總在教室裡自由探索,完全無視課程進行。當其他孩子能在老師或父母的引導下參與活動,她只要沒興趣,就不斷地在教室遊走,難以融入團體活動。

我試著詢問授課老師,請他們協助觀察孩子的狀況,也在定期健檢時向兒科醫師請教。但所有專業人士的回應都偏向保守:「孩子還小,先觀察看看。」沒有人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。直到孩子入園,公幼老師才委婉地告知,她需要額外的幫助。

  • 撕裂|接受真相的那一刻

老師說,孩子會趁著師長不注意時偷溜出教室,出現固著行為,例如不斷洗手。老師坦言,在師生比 1:8 的配置下,很難有專人照顧她,並建議我們前往大型醫院做聯合評估。當下我真的很難過。原來,在我眼裡那些聰明可愛的小舉動,在專業眼中,是異常的訊號。

最後,依據發展評估報告,學校為她申請資源,安排一位助理老師,也有特教巡輔老師為她擬訂個別化教育計畫(Individualized Educational Program,簡稱IEP. )。那份來自社會局的特生證明,帶來資源與支持,也減輕老師們的壓力。同時,這張證明像是某種烙印,我擔心孩子被貼上「特殊」的標籤。

重新學習|愛孩子,也愛自己

希望孩子能趕快脫離「特殊兒童」的身分,於是積極安排各種早療課程,想趁著0-3 歲的黃金治療期,用一分投入換回百分成效,加快她的進步。確實明顯看見改變,孩子從不到十個的疊字詞,進步到能說出五個字的短句;也能識別老師和同學,在同學打招呼時給予回應,不再視若無睹。

照片來源:福音診所

但當她的世界慢慢住進「他人」時,我卻開始焦急。因為我發現,其他孩子也在成長。我們花費這麼多力氣,好像只是在努力跟上原本的節奏。追趕的過程讓人疲憊,讓我忽略其實我們已經走了很遠。

直到有天,先生察覺到我的焦慮,對我說:「妳已經做很多了,早療課偶爾請假休息一下,也沒關係。妳快樂,孩子才快樂。」頓時,想起因為趕課而焦躁的自己,還有在陪孩子練習時因她分心而動怒的自己。

那時候,孩子眼神裡倒映的,是什麼樣的媽媽?

找回核心|媽媽不是超人,是導航員

幸運的是,焦慮沒有困住我太久。

十多歲便接觸靜坐與內觀,後來也練習正念,讓我能夠覺察:那些翻湧的情緒,其實與孩子無關,與我自己有關。人生,除了橫向比較,更重要的是面對自己。是我在焦慮,是我不安,是我害怕孩子落後。真正害怕輸的,不是她,是我。

如其所是,便是解法。母親這個角色之下,我首先是一個人——一個有慾望、有恐懼、有執念的人。當期待與現實產生落差,焦慮與壓力便接踵而來。但當我願意誠實看見它們,情緒就不再吞噬我。

當媽媽開始溫柔看待自己,孩子也會感受到那份安全與愛。接受孩子原本的樣子,陪她一起走過成長的路,同時也重新學習怎麼接納自己。這條路,沒有標準答案,也沒有完美路線圖。我不是掌控孩子命運的舵手,而是在迷霧中牽著她前行的導航員。

給所有早療育兒的媽媽們:我們,已經做得很好了。

祝福。

照片來源:沈社工

【作者介紹|Faye】

個人粉專|生活拾光

一位陪伴孩子早療、自我轉化中的母親。在陪伴孩子的日常中,重新學會傾聽、接納與溫柔地生活。透過《生活拾光》,記錄母職與自我覺察的歷程,願這個角落的每一段書寫,能為你帶來片刻溫柔與陪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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