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,與客家熱戀的竹東人
第三屆圓夢寫手 / 邱笠榕
「你係客家人,仰做得毋講客呢?」這是我從小到大最常聽到的一句話。當然,大多是從阿公、阿婆嘴裡說出來的。這樣根深蒂固對於「客家人就要講客語」的觀念,源自於他們的年幼時期,也是對於客語傳承的使命。
民國三十年代,對生長在竹東客家庄的祖父母來說,客語可說是唯一的溝通工具。不管是在家人之間的對話,還是看見鄰居寒暄個一兩句,用「客語」總能立刻拉攏彼此的關係,是族群凝結與向心力的能量來源。但在經歷「國語運動」的衝擊之後,客語形成一股斷層。年輕一輩多用中文去溝通,原本只會說客語的老一輩,也為了要跟小孩、孫子對話,被迫學習不熟悉的語言。校園中、街道上充斥客語的景像,逐漸消逝……

面對客語可能消失的危機,跟我年紀相仿的這一代,絕對有最深刻的感觸。年幼時,客語對我來說,只是跟祖父母溝通的話語。因為跟爸媽完全可以講中文,而且也不會被罵。所以就形成一種很奇怪的現象,我們在與爸媽用中文聊天時,爺奶只能在旁一知半解地聽著,甚至有時候需要爸媽用客語翻譯,才能加入對話。當我們自己與阿公、阿婆用破客語溝通,但是他們無法聽懂我們在說什麼的時候,只好放棄解釋,因為再怎麼說,也無法用彼此熟悉的言語完整表達。
對客語、客家人這件事情,我一直沒有意識,因為那是我生活的一部分。直到大學離開家鄉到台北讀大學,很自然地用客語跟阿婆講電話,發現身旁的朋友都覺得我在講外星語。才知道原來那個我很熟悉的語言、很熟悉的家鄉,對別人來說非常的陌生,就連「阿婆」這個稱呼,我很自然的說出口,卻可能有人根本不知道原來你在說的是台語的「阿嬤」。

甚至我意外的發現,原來非客庄的年輕人,對客家美食非常不熟悉。像是「客家粢粑」,一般人會稱之為「客家麻糬」,全糯米製作。純白的外表,蘸上調配到位的花生粉,Q中帶點酥脆的口感,絕對是只有客家庄才吃得到的道地口味。另一個引人發笑的是,我問身邊的朋友:「你們有吃過菜包嗎?」,不曾吃過的人,第一個反應竟然都是:「那是什麼?是包子的一種嗎?」我把這些故事銘記在心,每當有機會,我總是會跳出來擔任美食小達人,跟大家講解這個客家料理的奧妙。我也時時刻刻提醒自己,千萬不要忘記家鄉的獨特。
原來家的滋味,要在離開之後才懂得……

直到阿公、外公相繼離世,我突然發現我對客家文化了解甚少。因緣際會之下,我踏入客家電視台的大門,展開一段離家很遠,卻能最貼近家鄉的任務。來客台之後,這些問題不斷的在我腦海裡迴盪。
什麼是客家文化?
客家人一定要會說客語嗎?
當我們都沒有穿著客家傳統服飾──藍衫,沒有說著一口流利的客語,那我們要如何凸顯那地緣上、語言上的不同呢?
或許這些問題,無法在我僅加入客台的一年多就獲得解答,不過我卻從眾多的來賓當中,找到了對客家的熱情。九讚頭文化協會的理事長吳界,雖然叫做理事長,但他卻沒有我們想像中的老成,反而是個非常有想法,溫文儒雅的年輕創業家。畢業後即回到內灣做文創園區,留下數十台復古裁縫車,讓當地婦女二度就業,創造社區的力量。記錄內灣採礦的老故事,轉化成金工體驗,讓大家不僅是來遊玩,更能感受內灣的溫度。大山北月的凱詠,不是新竹人、更不是客家人,僅僅是因為一堂研究所課程而深耕於此。結合他對大山背的獨特觀點,融合竹東粢粑、客家擂茶等台三線專屬套餐。
這麼多人為了客家努力,那我,是不是要更拼命?
在上個假日,終於有機會好好地去認識竹東。契機點是剛與竹東春聯大師詹有錦會面,與他商談上節目的內容。老師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中,訴說著我所不知道的竹東故事,像老一輩人一定知道的醬油店、蛇店。爸爸媽媽知道後就提議,開車帶我與弟弟去踏點,我們一路走訪到曉江亭洗衫坑,已是暗夜。依稀能看見幾位婦女坐在水邊洗衣「打嘴鼓」,時光彷彿回到了爺奶的時代。原來,竹東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這麼無聊。原來,這些過去的痕跡這麼的美好。
關於自己我想要說,很大聲、很驕傲地說。
我是一個竹東的客家人,我是一個正在與家鄉熱戀的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