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有一種失落,是你花了一輩子的力氣努力拼湊,卻在一夕間打回原形;有一種傷痛,是即使經過了那麼多年,卻歷歷在目;有一種韌性,是不甘心就這麼屈服。
盛夏7月,台北街頭熱得像烤爐一樣,艷陽高照,炙熱的燃燒著。為了進入偏鄉服務現場,從彰化一路北上到台北接受培訓與實習,短短一個月,衝擊我的不僅是孩子無預警的失控行為,還有那個從小到大對學習懼怕的我。每一次教學,都是一場又一場的自我揭露,修修補補,我在現實與過去間徘徊,掙扎著越過那口沼澤,想爬到明天與未來。
實習周前的數學試教,督導們接連拋了好幾個問題給我。「老師,我聽不懂怎麼辦?」、「老師,為什麼XXX聽不懂就可以不用寫習作?」……第一次的數學試教是個失敗經歷,當下,我接不住的不是孩子對老師的提問,而是我接不住8歲的自己,接不住那些曾經的疑問,可惜,當時的我太膽小了,怯弱到無法在課堂勇敢舉手發問、求助。
教學,隱隱然是內心想面對自我的另一種管道。
小時候,家裡一度窮到冰箱空無一物,奶奶中風臥床,父親成天與酒精作伴,棍棒伺候是家常便飯,即使前一晚目睹母親被揍得半死,在生與死間拉扯,隔天,我還是會帶著笑容背起書包去學校上課,就這麼活到了16歲,白天在學校是個聽話的好孩子,晚上回到家我收起笑容、挽起袖子,在戰爭爆發的當下,衝上前,拉開兩個無理取鬧的大人。
總以為自己已然習慣這種生活,然而,長期壓抑的情緒,在初上高一時,面對環境改變、學業壓力、家庭狀況與日糟糕的情形下,我在樓梯間因無法呼吸而暈倒……生活從那刻失序,身體彷彿找到破口的機會,放肆地用各種病痛來求救,「心理影響生理」是真的,高一大多時光我都在醫院中度過,錯過了人生中最輝煌的青春時刻,來不及與班上同學建立情感與社團活動,追逐成績、加分獎勵、同儕競爭互較……是我的高中生活。
大學,是我重生的地方。
在這裡,我終於能放下沉重地包袱,好好面對自己,接納負面情緒的存在。一次又一次的諮商,一遍又一遍的哭泣,一天又一天過去,我感到身體正在放鬆,大腦告訴我,一切正在好轉。
然而,在教學無力感的當下,腦海閃過無數記憶片段都在告訴我這一切還沒完,在成長的旅途上,我始終無法面對小學時的自己,而那才是傷痛最深的地方。
我想,是自責與愧疚吧。急於掙脫當時的環境,急著想長大,每天都怪罪自己怎麼還是不夠勇敢,許多年後,重新來看,覺得好氣又好笑,「你怎麼能要求一個8歲的的孩子表現得像一個20歲的大人一樣?」簡直是天方夜譚,或許是從那時候開始這份自責感一直跟著我,為了擺脫他,自我武裝、渾身充滿刺,直到傷痕累累、走不動了,才肯停下來。為了追求一份我永遠達不到的要求,錯過了童年、熱血青少年的生活,錯失建立同儕關係的機會。
回頭來看,我似乎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卻仍一無所獲,但,真的如此嗎?
在別人衣食無虞的時候,我已經學會基本生活技能,能照顧自己的生活,想法也比同齡朋友來的成熟,還有一顆不管遭受多大打擊,都能死而復生的堅韌心志,或許生命在起初對我並不公平,但我用往後的日子向它證明,一個人的生活也能很好。
「一個人很好,有人陪著你一起走更好。」經歷這些事,現在的我想為當初的「韌」性加上註解,有人的地方就有群體,一群人一起走才走得長久。朋友在精不在多,或許我錯失了建立廣大交友圈的機會,但那些肯為我停留的人,都在後來成為深知彼此的好閨密、好朋友。
回到教學挫敗與自我效能低落的當下,有那麼一刻我以為自己又要回到過去的狀態,好在,有了過去的經驗,我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整狀態,與恐懼並存,在壓力的催發下與學生共創一堂美好的課堂風景,那刻,我與孩子都是發自內心的笑著。
「8歲的我,不懂得如何當個20歲的大人,但是現在不一樣了,我相信,22歲的我,有能力教會8歲的自己。」
那天,我在心裡對自己說。
拾起生命的碎片,重新拼湊屬於我們的幸福吧!
第七屆圓夢寫手成員/陳雅柔
22歲,標準「鄉下人」,「菜市場」名—陳雅柔,家門前四周都是田。喜歡風、喜歡海、喜歡下雨、喜歡山,喜歡大自然的一切一切,在山裡讀書,看變化萬千的雲海和陽光。在書裡閱讀別人的人生,也在梳理自己的人生,踏上中文系,希望能用文字為他人點一盞燈。